一生休


公众号:知妖

作者:左春祺


柳杉

门吱呀一声,被推开了一条缝。杏娘撑起身子往外看去,门外一抹蓝色一闪而过,转而代替的是一双滴溜溜的眼睛,并着扒住门框使劲往里瞅的脑袋。
“进来吧,没人。”杏娘扬声说了一句,于是那扇门便被完全地推开了,柳杉大摇大摆地走进来,坐到了她的床前。
“我来瞧瞧你,”他说,“他们老是叫我读书,烦得很。”
他稚气未退,却想在心上人面前扮一个大人样,于是便老气横秋地讲话,煞有介事地批评这那,仿若已然是家里的主人。
杏娘听着前话脸便微微地红了,也忘记就后头的话说教几句。她在床上咳嗽几声,想起什么似的,朝他那处看上一眼,头便低了下去,声音也小了:“你若遇见夫人,便说我已经大好了,过两日就去给她请安… …”她顿一顿,又犹豫起来:“不,你还是别说了罢。等我好了,自向她说去。”
柳杉并不很在意这些主仆间繁琐的礼仪,他大袖一挥:“娘已经将你许给我了,咱们便是一处的人,不必拘于这些。”说着,仿若早已准备好似的,他从腰间拿出一支簪子来,脸上是带着羞涩的,盼着心上人欢喜的神色:“喏,我书背的好,娘赏了我钱,你不日及笄,我就去集云居挑了一个。” 他将钗子捧在手心,举到杏娘面前,眼里是小心翼翼的,映着床边烛火倒影的光。
那簪子玲珑精巧,是当下流行的样式,又是红云朵朵般的颜色,通体粉白,正衬杏娘一个“杏”字,可见是费了心思挑选的。杏娘脸红如烧,从他手中接过簪子打量,是再也说不出一字来。
“我要待你如妻子——即便你不能是我的妻子,我也要与你同结连理。”舞勺之年的少年信誓旦旦地说。他这一生到现在都太过顺遂,天下没有不遂他愿的事情,也没有他想而做不到的事情,他说:“这事你不必再劝我。”

绕云

杏娘躺下休息不至一刻,与她同屋的丫头绕云推门而入。
她放下手中从夫人那里带来的、给杏娘的药,先有一句疑惑:“怎么咱们府里今儿请了头戴麻布帽,脚穿麻布鞋的人儿来?难不成小少爷又背着你准备什么去了?”然后才将早已熬好的药加了糖块,端到床前服侍杏娘喝下,又说道:“不过,那人儿我没瞧清,我远远地看了一下,再抬头就不见了。”
纵使是加了糖,杏娘仍被药苦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,因此对绕云的话也听得不是很清,便说:“…我再也劝不动他,他要做什么随他去便罢了,若是过了,总会挨着老爷夫人的教训。”
话虽如此,想到柳杉对自己的情意,她便又心软起来,若是到时候他因着这些挨骂,她肯定是要求情、同他一同受罚的。
绕云笑一笑,说:“姐姐病中仍操心着——你现下好啦,自小被卖进府里来,与少爷一同长大,夫人和少爷喜欢你,全府上下也无不敬佩、尊敬你,实话同你说,若是有一人能享福且不叫我们嫉妒,那也只有你——等你身子大好了,好日子也就来了。我看得出来,”她笑嘻嘻地凑到杏娘耳边,“少爷是真的喜欢你。”
杏娘作势要打她,要将她这个小蹄子“即日嫁出去”,两人一阵玩笑,早就忘了什么麻衣的人儿。

披麻煞

也许是冬季漫长又寒冷的原因,杏娘的病并未转好。
柳杉照旧每日都来看她,除了同她说笑,还将那件仿若嫁衣的红裙带给她看。“这是你那日要穿的衣服,”他说,“娘知道了我也不怕。”他挺起胸脯说,俨然一个为了所爱女子而愿与世为敌的男子汉大丈夫。
杏娘的身子仿佛越来越差,有时候又似乎有好转的迹象。绕云同她说起过几次那麻衣人,有时候杏娘也觉得自己看见了他:拄着桐木拐杖,脸庞隐在帽子里,在窗前,又或者她的面前出现。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幻象,还是真实的人物。
有一次她觉得麻衣人离她近极了,她伸手想要抓住他,他却忽然慌慌张张地逃到哪里去了,就像一缕突然消失的烟。然后她听见绕云在唤她,她睁开眼,发现自己似乎做了场梦。她看见绕云满脸泪痕,感觉到自己口里全是白沫。

尾声

等到春天要来的时候,杏娘的病似乎渐渐地好起来了,于是以双亲为主人,请夫人为正宾,又请绕云为赞者,行了笄礼。
杏娘看见爹娘苍老而欣慰的面容,又看见柳杉欢喜又欣喜的神情,笑着抿了一抿嘴。
等到她穿上那件红裙,柳杉将她头上的簪子取下、她的乌发如瀑布一样散开时,她才发觉自己已经同心上的人同在一室,旁人已经离开,四周皆是寂静了。
杏娘低着头,在纸上写:妾拟将身嫁与,一生休。这是她央绕云教她的。
柳杉笑意盈盈,正要回她,却见风吹来,吹熄了一支蜡烛。于是他起身去点。此时门前闯进一个披着麻衣的人,直奔至杏娘跟前,用手指在她的头颈掐了三五下,便就飞速地逃走了。
柳杉大惊,却连驱赶也来不及,他走近时看见杏娘趴在桌上,手中抓的笔已经掉落在了地上。

文章来源于互联网:-《知妖》:一生休

© 版权声明
THE END
喜欢就支持一下吧
点赞0
分享
评论 抢沙发

请登录后发表评论